以药养医,收受回扣,这是当下医疗体制下的痼疾。在合法工资收入以外,医生还有灰色收入,很多人模糊知道其大概,却不了解这些痼疾的形成机理。事实上,一言以蔽之,灰色收入只是价格扭曲的必然结果。
红包
在医院作为事业单位,医生的劳动定价,通常参照一般工时标准。医生给每一位患者看病,无需花费很长时间,挂号费也就定得不高。从最早几毛钱,再到后来几块钱,挂号费便宜是不争的事实。
很多人提出,挂号费过低,医生的劳动得不到合理回报。事实上,医生赚的并不是挂号钱。医生的收入取决于他们的竞争力。正如你到餐馆吃饭,你不会关心厨师做这一顿饭,能赚几个钱。现在的很多私立医院,对外都声称免费问诊。这并不意味着医生在免费工作。
那么,政府规定挂号费,并把价格压得很低,这造成的结果是什么?
一方面是门诊需求量大增。病人排长队,医生满负荷工作。医生往往把收入和挂号费联系在一起。他们认为,工资低,乃是挂号费过低造成,他们牢骚满腹。过多病人给医生带来压力,同时提供了灰色收入来源。一些病人会向医生塞红包,希望获得格外照顾。
天价号
医生收受红包的现象早些年很普遍,只是到了这些年,这方面情形才有好转。一方面原因,当然是全社会的高压谴责,医生面临着很大压力;主要的原因,还是医生收入在提高。无需收受红包,医生也能在其他方面获得收入补偿。
政府压低挂号费,医院就少了个收入渠道。挂号费有甄别病人需求的作用,规定得太低,诊疗需求就会增加,稀缺的医疗资源就会浪费。医院希望调整挂号费,既可以甄别病人,也是为了创收。最早的做法很简单,就是差别定价,专家号收高额的挂号费,普通挂号还是很便宜。自然而然,很多医院的普通号完全消失了,只剩专家号,为此还遭到舆论抨击。
以药养医
管得住挂号费,管不住其他收入渠道,比如药品和手术。挂号费偏低,医院考核医生的工作,就可以从开药体现。专家号的窗口,最早出现一种新模式:医生推销昂贵药品,或医院的滞销药,以此获得销售提成。
这就是最早的“以药养医”。当医院发现,“以药养医”能突破管制,带来巨大收入,这个模式一发不可收。药品价格节节攀升。事实上,药价包含了医生的服务价值。正如我们到汽车4S店购买汽车配件,会接受店员的服务,各种咨询和检测,清洁和饱养。这些项目都没有单独收费,而是体现在购买产品的费用里。
站在医生这里,卖药既给医院带来收入,自己也能提成,他们当然乐于选择昂贵药品。不要指责医生良心变坏,他们是凡世俗子,也要养家糊口,过高的道德要求于事无济。
滥开药
医院用药贵的现象,很快引起注意。天价药的新闻,一再怒刷人们的的神经。政府出台规定,限制药品的最高零售价。原来医院自主定价998元的药品,政府规定最高零售价不准超过200元。对于这样的法令,民众纷纷叫好。
管得住药价,管不住开药。原来1000块钱的药品,一盒就能打发,后来变成开5盒,患者负担并没有减轻,还造成了药品浪费。药价管制之前,多开药、滥用药的现象并不明显。政府试图压低药价,医生一定会让价格恢复。还是那句话,当医疗市场还属于卖方市场,他们想赚钱太容易了。压着不让医院赚钱,几乎是不现实的。
吃回扣
为制止医院涨药价,政府一度还规定,药品购销需要一定加价率。这好理解,任何药品都有名目可查的出厂价,规定了加价率,医院就不能任意涨价。假设某种药品的药厂成本是5元,医院采购价10元,卖到患者手上20元。现在不行了,只能卖11.5元(15%加价率)。医院赚1.5元,这样的利润,医院显然是不满意的。
于是,医院就会倾向于购买昂贵的药品。相同的药品,采购价从10元上涨到30元,通过15%的加价率,医院可以赚4.5元。此外,药厂可以把20元加价额,通过返点形式,再返还给医院。医院至少拿走6元返点,其他还可以发发给各个中间层级。这也是一直在说,不是因为流通环节多,所以药价高,事实刚好相反。
医疗贿赂
医院和药商“合谋”抬高药价,到这一步,就很清楚。本来,药厂竞争是要促进价格下跌的。由于公立医院的强势地位,他们对高价药的需求,使得药价下降变得非常困难。
医院利用微小的加价率,普遍采购高价药,在夹缝中获益。为治理这个问题,政府开始规定药品“零差价”。医院卖药给患者,只能走采购价。无法以药品获利,医院很快陷入困境。2016年被认为是公立医院“困境元年”,这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。幸好,在价格管制的另一端,挂号费逐步放开,这多少抒缓了医院的困难局面。
规定药品“零差价”能不能奏效?这注定会是一场失败。只要医院在市场仍处于强势地位,对药品有最终选择权,他们就有能力谋利。药商想开拓市场,不能以合法价格开路,自然要走灰色渠道。可以想见,将来药品领域的腐败窝案,商业贿赂,一定会非常严重。
这就是医疗乱象的逻辑链条。改革有进有退,各种乱象交织,真实情况要远比这些复杂。不过总体逻辑就是如此。公立医院主导、医疗行业高门槛的前提下,供需紧张的局面难以改变。政府在哪个环节控制价格,其他环节就会有反弹。管制愈多,市场越畸形,怪现象越多。医疗市场被管死了,受害的最终是患者。